“你要多少钱？”
原本易水以为言真这小子挺厚道，没想到竟然给自己不断加钱，果然奸商哪里都有。
“你有多少？”
“不会吧，你全都要啊。”
易水心疼的打开手机，支付宝里还有他这个月的生活费，今天怕是要全部用在这里了。
“不，你没明白我的意思，我的意思是你有多少钱？”
“啊？”
易水愣了一下，然后猛然大悟。
他的意思是不光自己现在手头能花的生活费，而是全部的储蓄和收入有多少，这就算要收费也太贪心了吧。
“你不会是什么传销组织头子吧？”
“笑死，如果是，现在不应该把你关起来吗？”
“有道理，好吧，那我算算。”
易水是要算一算的，他现在是某家企业的管理层，每个月工资税后大概有100K，当然，这是去年升职后的工资。
他没什么爱好，游戏也不打，除了必要的社交花的钱，平时他就会窝在家里读书锻炼。
因此，从实习到现在攒了很多钱。
“有20W在储蓄里，储蓄的话大概有100W左右。”
“哦，高级打工人？”
“还行吧，哥们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哈。”
这话不假，毕竟易水虽是名校毕业，但是在公司里是从一个实习生慢慢做起，因为对人情世故的精通，再加上有强大的抗压能力，二十七八岁就能够拿到100K在上海已经算是平步青云了。
但是，他最近也感受到了，自己的职业前途已经到头，因为再往上的管理层就不是沾亲带故的，就是带资入股的，他这个白手起家的打工人估计是很难升到那一层去了。
就算是进去了，估计也要四十多岁左右。
不免让人泄气。
“那就去辞了吧。”
“哈？”
易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这是人说的话，努力五六年的成果，你说让我辞了就辞了，那我还打工干嘛？
“不打工，你养我啊？”
“不养。”
言真悠闲地拿起茶杯，就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。
“你...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揍你？”
“敢，但你揍我，把我当沙袋打，渲泄出你那苦闷的压力自然是能够缓解你这无可救药的病情，但是，之后过一段时间，你的压力又会重新袭来，你会再次痛苦的呕吐，直到你自杀为止。”
“咚！”
桌子被砸出一个坑，易水的脸上青筋暴起。
“那你说我该怎么办？！！”
“暴力，永远是最低级的发泄。”
言真心疼的抚摸着桌子。
这个桌子已经陪伴他许多年了，看来今天不换都不行了。
“你要听理由？”
“你倒是说啊！”
“你确定吗？”
言真微笑着点起一根香烟，点火的火柴被他拿出数根摆在桌子上。
“别卖关子。”
“行吧，你坐下，接下来的话你就当作是我的自言自语。”
“啧。”
易水又好气又有些无耐的重新坐下。
“我今年才18岁，所以见解多少有些浅薄，你既然愿意听我这小孩子的戏言，我也就说两句。”
言真，拿起一根火柴。
“在我眼里，一个人的一生，就是个火柴。”
“火柴？”
“没错，火柴的头是白色的，就像是人的心。雪白的火柴枝就是人的躯体，一个完整的人类自打出生开始就是一根做工优良，还未点燃的火柴。不论材质如何，当你作为火柴的生产出来的时候，你就是为了做点燃这一工作而生。”
言真将一根火柴扔进易水的茶杯里。
“当然，并不是所有的火柴都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，就像这根泡在水里的，这样他就变成不能够使用的火柴。可是，当他风干以后却依旧能够点燃，能够发挥自己点燃的使命。”
“啪嚓。”
言真又将一根火柴掰断。
“但是，有些火柴就没那么幸运了，他们的人生在某个时间突然就断开了，这就是人们所谓的世事无常。”
“就像我母亲那样？”
“没错，你很聪明。”
言真将那根断掉的火柴前面那一截在火柴盒上一滑，递到易水面前。
火柴的火苗散发的热量让易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。
屋里空调开的很大，刚才一身大汗让他浑身湿透，甚至有些发冷，但是这根火柴却像救赎了他一般。
“虽然是断掉的火柴，却依旧能够散发出热量，同时，它还能做到另外一件事。”
言真又拿起一根完好的火柴伸向那根快要燃尽的断掉的火柴。
完好的火柴被点燃，而断掉的火柴也逐渐化为灰烬。
“你懂我意思吗？”
“你的意思是我的母亲点燃我？”
“噗，虽然这句话有点歧义，但是我觉得你的母亲确实是给你留下了宝贵的东西，但是...”
言真将燃烧的火柴头放进易水的茶杯里，火焰也瞬间熄灭。
“你却主动熄灭了自己的火焰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易水有些愣神，不是言真讲的太抽象，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熄灭了什么？
“你现在做的什么？”
“公司的内勤主管。”
“文员？”
“是。”
“开心吗？”
“......”
回忆起办公室里那勾心斗角，在背后说自己闲话的同事，有些无奈的闭上眼睛。
“能够应付，但是，谈不上开心。”
“再问一个问题，你的母亲应该学历很好吧。”
“嗯，正规的大学生。”
“那她为什么要做刑警。”
“因为她从小的梦.....”
易水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天李叔和自己的对话。
“当然不是，我爹巴不得我直接当个工人呢，直到牺牲前都还在念叨。”
“那你还当警察？”
“人生有各式各样的路，只有你自己走……”
“母亲最想让我当文员了。”
易水低下头望向自己那粗糙的遍布着青筋的手，那是一双久经锻炼的手。
“所以，你就去做了文员，放弃了成为搏击运动员的梦想。”
言真那双已经失明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易水，把抬头对视的易水看的心里直发毛。
“你给自己套上了枷锁，认为自己害死了母亲，认为想要杀死的妹妹是一个恶心的龌龊的要下地狱的畜生。”
“也没那么夸张......”
“你确实是个混蛋。”
言真将手中已经抽完了的1916捻灭。
“你知道有多少人不肯努力读书，不肯努力工作，最后放任自流吗？”
“这我哪知道...我只是做好我该做的事。”
“从不抱怨，踏实肯干，极度自律，幽默诙谐，这就是你优秀的证明，如果你的母亲还在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，但是，你却想将这样的自己毁掉，你不是混蛋是什么？”
“你夸人都这么难听吗？”
易水听的有些不好意思，这些评价同事们经常也会说，他一般都当作恭维的话。但是，言真说了却感觉意外的可信。
“觉得安心吗？当然，因为我从不撒谎。”
“从不说谎也太夸张了吧。”
“不。”
言真好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，表情扭曲。
“我只要一撒谎，就会休克。”
“别别别！我信我信。”
易水连忙拍了怕言真的后背，那表情实在太痛苦，甚至脸色都变得苍白了。
“所以，我让你放下你现在的工作，你已经足够优秀，是时候为自己而活了，这些年你一直锻炼身体我相信不只是为了健康吧。”
“搏击...”
想起跟母亲夸下的海口，还有自己夜以继日的锻炼以及在家里蹲着看搏击比赛的这些年，易水有些动摇。
“我现在这个年纪去参加比赛也参加不了奥运会啦。”
运动员都是初中高中时就选**的，到他这年纪都算老将了，他总不能现在去跟一帮毛孩子竞争做搏击运动员吧。
“一个喜爱搏击的人应该不会只看奥运会吧。”
“啧，你小子聪明到让人想揍你。”
确实，易水对搏击的喜爱是不只是为了奥运会而已，在他而言奥运会搏击冠军只是一枚充满荣耀为国争光的奖牌，比起这些，他更喜欢的是和别人搏击的过程。
这样的比赛，比比皆是。
“再说回来，你对你妹妹的愧疚，你觉得人类应该是怎么样的？”
“起码不会像我这样吧。”
因为嫉妒就想杀死自己的妹妹，不就是个人渣而已。
“是吗？那你知道刚才店里那名少女想要杀死你吗？”
“啊这...”
易水觉得蛮离谱的，自己就是调侃一句那名少女，就因为这想要杀自己，也太夸张了吧。
“人类，虽然我将之比作火柴，但是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生物。嫉妒，愤怒，贪婪，悲伤，这些情绪都会影响人的理性思维，我说句不好听的，现在如果是其他战乱的国家，那名少女就算杀死了你又怎样。”
“但是，当你晕倒后，那名少女却很担心，还想帮你打120。”
“......”
话题意外的沉重，易水心中流转，心绪复杂。
言真的话他已经完全理解了，从未有人和他说这些话，他也从没思考过。
“人就是这样丑恶，你越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丑恶说明你越善良，我很钦佩你，毕竟我也曾想过杀死音无。”
“你...为什么？”
这句话才真正的让易水感到震撼。
他一直觉得这对兄弟很了不起的，这样的身体条件下还在艰难的经营着这家店，他几乎没见过兄弟两个有过任何垂头丧气的表情，每天都是乐呵呵的。
“因为，很痛苦啊，易哥。”
易水张张嘴说不出话，他也无法说出什么，身体完整甚至比其他人还要优秀的自己，又怎么能够体会失语症和失明的痛苦呢，为此他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愧疚。
是自己疏忽了。
“你又在愧疚了对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这就是你啊，一个愿意站在别人立场思考的人，你要是动漫的主角的话，一定是遭天谴的那种温柔渣男，所以...”
言真轻轻的握住易水的手。
“多为自己而活吧，易哥。”
“我再思考一下吧，再说我这个身份离职，起码要交接一两个月才行。”
“啊？要那么久吗？”
这些事言真倒是真的不清楚，毕竟一高中就辍学出来开店的人，可没进过大企业。
人家大企业也不要他啊。
但是，随后他莞尔一笑。
易水刚才这句话，代表着他已经想要尝试辞职了。
代表着他，已经想要跳出母亲给他规划的身份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
这是他解开心结的开始。
“哼哼，所以你们这帮小鬼还是嫩啊。”
易水有些洋洋得意，刚才一直感觉被言真教导，现在总算是让他找回了场子。
不知为何，身体不再出汗了，那常年伴随自己的恶心的感觉也烟消云散了。
呼吸顺畅了，心情似乎也变好了。
原来如此，是他救了我吗？
看着言真那张苍白的脸，易水抽出被握住的手。
不，是我放过了自己吗？
他似乎明白了，为什么那些接受过言真服务的人走的时候都带着轻松的笑容。
言真的言语，卸掉了人们的负担啊。
并不是什么理论式的分析，也不是开一些抑制情绪的药片，更不是一直安慰病人，让病人逃避并且依赖自己，而是点燃一根火柴，为在黑暗中迷失的人照亮一些路。
“你这服务一定没啥回头客吧。”
“害，我巴不得你们一个个不生病呢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真是个温柔过头的小鬼。
心头一暖，易水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。
“...哥，我刚才好像丢火柴进去了吧。”
“噗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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